阿根廷科幻大剧《永航员( yuán)》，在略显肃穆乃至有些沉( chén)闷的氛围下，播放到第一( yī)集第二集的第8分半钟时( shí)，我为之一振。我公寓楼外( wài)，下大雪了！！！里卡多.达林扮( bàn)演的Juan Salvo，穿戴着自制防护服( fú)和防毒面具，在一座人行( xíng)天桥下，打开Vincent Lopez的区域地图( tú)，然后走进桥边的Bartolomé Mitre轻轨站( zhàn)，沿着铁轨，往首都CABA方向行( xíng)走，下决心到前妻家里，找( zhǎo)到女儿。
我曾在去年住过( guò)半年的公寓，就在这座轻( qīng)轨站旁，狭窄的Fernán Félix de Amador街对面，这( zhè)条街道名字来自一位重( zhòng)要的阿根廷记者。而轻轨( guǐ)站名Bartolomé Mitre，则是阿根廷第六任( rèn)总统（1862-1868）的名字。该站是有着( zhe)77年历史的老旧轻轨系统( tǒng)的其中一个起点/终点。搭( dā)上和国旗颜色一致的蓝( lán)白相间列车，在弹奏民谣( yáo)或愤怒嘻哈着的车厢艺( yì)人陪伴下，慢悠悠地晃荡( dàng)上半个多小时，就会来到( dào)首都最核心的交通枢纽( niǔ)Retiro。《永航员》S1E2里，胡安正是沿着( zhe)这条铁轨步行不久，大抵( dǐ)到了Florida站前，见到了瘫死在( zài)轨道上的列车，以及拥挤( jǐ)在一个车厢里、躲避毒雪( xuě)的幸存乘客。
而从Bartolomé Mitre站的另( lìng)一边走上全封闭的过街( jiē)天桥，跨过Maipu大街，会来到相( xiāng)邻却不相连的另一个轻( qīng)轨站Maipu，那是观光大于通勤( qín)性质的海岸列车（Tren de la Costa）的起点( diǎn)站，终点是度假名镇蒂格( gé)雷（Tigre）的Delta。而Tigre主站与首都中心( xīn)Retiro之间，还有另一条轻轨线( xiàn)。《永航员》第一集的故事发( fā)展到后面，从五月营地出( chū)发的敢死队，正是从废旧( jiù)车库里，找到一辆老旧燃( rán)油机车，沿着这条轻轨，撞( zhuàng)开堆叠在环城公路Av.Gral.Paz的车( chē)辆，冲入首都，发布号召幸( xìng)存者们集合的信号。
有着( zhe)双层路面的Gral.Paz大道，是隔开( kāi)布宜诺斯艾利斯自治市( shì)（CABA）与布宜诺斯艾利斯省的( de)分界线。这个与首都同名( míng)的省，有着与波兰差不多( duō)大的30.6万平方公里面积，是( shì)广袤无垠的潘帕斯大草( cǎo)原最重要部分。剧集第一( yī)季，主角们受困并奋战的( de)空间，是刚出首都进入布( bù)省的第一个行政区划、作( zuò)为都会区重要部分的Vincent Lopez。根( gēn)据胡安步行寻女时的场( chǎng)景变化判断，二号男主角( jiǎo)Favalli的家，就在其中的Olivos社区，即( jí)我旅居阿根廷时的地盘( pán)。
搬到Olivos后，一次晚饭后的散( sàn)步时，我走到一座有着拉( lā)美殖民风的土黄色建筑( zhù)前，些微刺眼的霓虹灯亮( liàng)着八个字母：CINE YORK。街对面立着( zhe)一位名叫Juan Carlos Altavista的名人塑像，谷( gǔ)歌检索告诉我，这是阿根( gēn)廷重要的喜剧明星。旁边( biān)一块碑上则写着作为历( lì)史建筑的影院基本介绍( shào)：1910年，这幢楼里的慈善组织( zhī)购买了电影放映设备和( hé)四台风扇，就此诞生了名( míng)为“Select”的影厅，自1930年代，开始作( zuò)为电影院运营，1996年，被列为( wèi)“市级历史古迹“。
门口张贴( tiē)的海报显示，近期有着两( liǎng)个影展，一个是纪念刚辞( cí)世两个月的阿根廷实验( yàn)电影教母Narcisa Hirsch，另一个大概是( shì)阿根廷音乐人的电影故( gù)事。观影免费，只用打开官( guān)网填写报名信息就行。
大( dà)门前一位女士，正是影院( yuàn)及节目的社交媒体负责( zé)人Bea。“作为影迷乃至电影从( cóng)业者，我想你来对地方了( le)。作为联合国教科文卫组( zǔ)织刚选上的世界电影之( zhī)城，我们这的放映活动可( kě)是非常频繁哦。”
“什么！“世界( jiè)电影之城”？布宜诺斯艾利( lì)斯吗？”我纳闷道。
“不是，就是( shì)这片区域，Vincent Lopez.”，Bea回答道。
原来我( wǒ)这个资深影迷，就生活在( zài)世界电影之城，尽全然不( bù)知。我迅速查阅了UNESCO（联合国( guó)教科文组织）官网的创意( yì)城市部分，确凿写着：2023 年 10 月( yuè)，Vincent Lopez被评为联合国教科文组( zǔ)织的世界电影之城，成为( wèi)该组织创意城市网络的( de)一份子。冠有“世界电影之( zhī)城“名头的其他25个地方，显( xiǎn)而易见的会有戛纳、罗马( mǎ)、釜山、孟买、山形、波茨坦、惠( huì)灵顿等举办重要电影节( jié)、或有着重要制片厂的名( míng)城。也包括我们那看上去( qù)除了大型万达红毯后再( zài)没搞啥电影的青岛。
几天( tiān)后，一位同事带着我，到卢( lú)米顿（Lumiton）、拉丁美洲第一家电( diàn)影制片厂的原址，会见了( le)电影之城的项目总监、同( tóng)时也是节目策展人的Adriano Bruzzesse。这( zhè)个重要的阿根廷电影史( shǐ)胜地，同样位于Olivos社区。而Vincent Lopez世( shì)界电影之城定期更新着( zhe)放映节目的官网，也以该( gāi)片场命名，lumiton.ar。刷成黑色的外( wài)墙上，写着：LUMITON MUSEO DEL CINE| USINA AUDIO VISUAL(卢米顿 电影博( bó)物馆|视听工厂)。
Adriano带着一位( wèi)助理迎上我们，开始了参( cān)观博物馆、介绍Lumiton及电影之( zhī)城项目的熟练流程。
一位( wèi)科技和艺术全才Susini，在100年前( qián)，带领一群无线电爱好者( zhě)，成为全球最早的播音员( yuán)，继而将世界上第一座电( diàn)台转型为片场Lumiton，在1933年拍摄( shè)制作出阿根廷第一部有( yǒu)声电影《三个奇想》（Los Tres Berretines）。Susini本人又( yòu)在1938年拍了一部《八卦》（La Chismosa），成为( wèi)最早参加威尼斯国际电( diàn)影节的阿根廷片，接着还( hái)自己指导出阿根廷第一( yī)部音乐歌舞片《林奇夫人( rén)》（Madama Lynch）。电影玩腻了，又回到声音( yīn)老本行，成了大名鼎鼎的( de)歌唱艺术家卡洛斯.加德( dé)尔及玛丽亚.卡拉斯的嗓( sǎng)音治疗师。
边走边介绍荣( róng)誉墙壁和经典设备时，助( zhù)理对我补充着官网上没( méi)有的内容。因为没有卷入( rù)世界大战，阿根廷电影也( yě)差不多跟着好莱坞黄金( jīn)时期一致的，迎来制片厂( chǎng)的光辉岁月。卢米顿刚成( chéng)立的1930年代，被称为星光之( zhī)屋，那可是明星们真正生( shēng)活于此的屋子。因为片场( chǎng)所在的Olivos，距离市中心较远( yuǎn)，当时的市政交通网络还( hái)不发达，演员和制片工会( huì)还远没可以争取工作时( shí)间的权力，因此剧组就不( bù)得不在这里居住上一两( liǎng)个月，直至拍摄完成。
如今( jīn)成了博物馆的卢米顿片( piàn)场中央，还有着一座只有( yǒu)三十多个座位的影厅。下( xià)午3点，一部针对街坊邻居( jū)电影教育的卓别林默片( piàn)开始播映。放映员拉上门( mén)帘，我们自觉降低了说话( huà)音量，往室外走去。
居住公( gōng)寓四公里范围内的再一( yī)家艺术影院，是Munro文化中心( xīn)。在卢米顿从1930年代开始拍( pāi)摄有声电影期间，这里还( hái)是一座火车站，因此成了( le)重要外景地，到1945年才推倒( dào)重建为单厅影院。Munro我只去( qù)了一次，趁此机会补上了( le)一直没看过的《E.T.外星人》。那( nà)也是给周边小学安排的( de)特别场次，待帷幕拉开，银( yín)幕上的孩子们在树林里( lǐ)发现异象时，我意识到全( quán)片被配音成了西班牙语( yǔ)。
Lumiton官网上，在每个月头都会( huì)整个月份的活动信息，包( bāo)括四五十场的放映、三四( sì)次的工作坊，全部免费！预( yù)约即可。片目以阿根廷历( lì)史经典为主，也经常穿插( chā)着好莱坞经典、欧洲或日( rì)本大师的个人作品回顾( gù)展。
我困惑于一个问题，既( jì)然被米莱的电锯，大幅砍( kǎn)掉了电影领域的公共预( yù)算，这座城市如何维持这( zhè)么多低价甚至免费的电( diàn)影放映？放映机构总得有( yǒu)电费和维护费的支出啊( a)？莫非都不用向片方支付( fù)版权费？
当地的影视行业( yè)好友，也拿不准放映场所( suǒ)是否支付版权，但认为诸( zhū)如卢米顿和圣马丁剧院( yuàn)这样的机构，本身就有资( zī)料馆性质，有着丰富的电( diàn)影收藏。而即便政府的公( gōng)共预算没了，活跃的民间( jiān)资本或基金会也会来补( bǔ)漏。总而言之，便宜的精神( shén)食粮，让阿根廷人很容易( yì)接受到视觉艺术教育。
《永( yǒng)航员》之所以选择主要于( yú)Vincent Lopez取景拍摄，既因创作者可( kě)以塑造首都内外、一遍遍( biàn)突围与解救的紧张氛围( wéi)，估计也有摄制方面、来自( zì)电影之城大幅度支持的( de)原因吧，诸如提供器材和( hé)税收减免？我想起去年旅( lǚ)居阿根廷时，认识了一位( wèi)华人朋友磊琪，他就曾在( zài)Vincent Lopez拍摄广告片，并把赚到的( de)还不错收入，完全投入给( gěi)了自己的情怀——一部献给( gěi)阿根廷足球的纪录片。而( ér)后没钱搞后期了，再通过( guò)住到加州，征召当地拉美( měi)裔演员，对着中国短剧模( mó)子，拍摄霸总爱上清洁阿( ā)姨故事，来养活情怀。既然( rán)《永航员》故事里有重要的( de)华裔男孩配角，磊琪也真( zhēn)该回Vincent Lopez，去掺和一般。
